在早櫻初綻、柳枝新綠的時節，我有幸受邀到天津大劇院觀看了英國萬花筒劇團的話劇《The?money》。

說是演出，演員其實就是觀眾（旁觀者），觀眾只要捐出不低于一百元，就可以上臺以“捐贈者”的身份探討這些捐款的用處，如果“捐贈者”們在90分鐘內不能達成一致，捐款將由下場話劇的“捐贈者”支配。

雖然這些演員只是未經培訓的觀眾，但是他們真實的表現使得劇情一波三折，頗具戲劇性。這場演出完美的展示了哈定公用地的悲?。╰he?tragedy?of?the?commons）。在這個缺失民主與契約精神的舞臺，在這個擴大化、多方參與的囚徒困境中，捐款終究沒有花出去，所有的“捐贈者”最終都是失敗者。

這幕戲的開頭有12個捐贈者在臺上，他們在討論如何把大家的捐款花出去，我們可以看到弗朗西斯.福山在《大分裂》一書中所預言的陌生人群中的規范正在以理性的、自發的、自組織的方式建立。大部分人都相繼提出了均分捐款等利己主義分配方案或把錢捐給孤兒院等利他主義方案。隨后利己主義者逐漸被利他主義者說服，所有人都同意把錢捐贈給需要幫助的人，盡管這一討論過程甬長、效率低下，但這一切仍然向著良性的方向發展。

不幸的是，轉折點出現在母校話劇社的同學捐款上臺參與討論后，純粹利他主義的捐贈變成了利他與利已的混合。捐贈款的使用對象由與己無利益關系的特殊困難群體變成了包括自己在內的話劇社小團體。雖然我認為無論利己利他，只要有合理的理由就可以使用捐款，但是從這里開始捐款的使用方向就不可避免的滑向了利己主義方向。

高潮出現第四個捐款上臺的旁觀者（攪局者），他的目的是追求“公平”而非討論“捐贈”，手段則是以不簽字來阻礙任何捐款決議通過，而非投票動議、民主協商。盡管他要求未付款的“捐贈者”補繳捐款的訴求不無理由，但事實上這也是一種利己主義，“捐贈”是捐贈者唯一的社會屬性，是“捐贈者”存在的最重要目的，在這幕話劇中“公平”不是最重要的。他的利己并非表現在對捐款的支配，而是他占用了大家幾乎全部的剩余時間，強制大家討論“公平”，并且成功的使所有人偏離了捐贈者的本質屬性。從這一刻開始整個討論的方向由討論的捐款方式、方法，捐贈的群體、對象，變為了如何補繳捐款、誰應補繳捐款。其間主辦方試圖通過代為補繳捐款來引導本劇回歸正軌，但是卻毫無效果。演出秩序也開始變得混亂，只出一角錢的捐贈者自由上臺、下臺；捐贈者間出現拉扯等肢體沖突；部分捐贈者棄權退場以示抗議……

在最后的時刻，捐款也僅僅是達成了程序性的協議，即可以確定真的捐了款的人留下，先簽字。至于這筆錢干什么，怎么用則沒有任何協議。

在這個共享時間、共享捐款處置權、共享契約精神的捐贈者團體中，所有人都在進行一場重復的多方博弈。在開始的環節，每個選擇不同捐贈“策略”的參與者在重復囚徒困境（IPD）中相互對抗多次之后，為了能夠最終行使捐款的處置權，從利己角度出發，“貪婪”策略在逐漸減少。但是在混淆利己利他概念的人和那個攪局者出現之后，這種博弈不可逆的轉向了雙輸的結局。部分人不斷的在追求著自己的最大利益，或堅持按照自己思路處置捐款、或要本團體獨占捐款、或違背民主精神濫用規則、或違背契約精神拒不捐款，其他人則受困于這個制度，對濫用規則、違背契約的人沒有任何反制措施，最終的結果就是導致所有人都失去了對捐款這種共有物的處置權，從而導致了哈定式的悲劇。

正如福山所預料的這種“‘自我組織’只能在特定的條件下形成，并不是在人類群體中實現協作的一個普遍程式?！蔽姨氐乜戳讼卤緞≡趪獾膭≡u，也是達成有效協議的少，而在細枝末節的討論中迷失方向，失去對捐款處置權的多。其實解決這一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采用科斯定理（coase?theorem）明晰財產權歸屬于某個人或者直接由政府設立捐贈規范（如《慈善法》）。

《The?money》是我觀看的第一部互動式話劇，這種演出形式打破了演員與觀眾的界限，消除了現實與劇本的次元界限，整部劇的結構式隨著不同的觀眾上臺帶來不同的主張而呈片段化，每個段落的發展都有無限可能。同時每場話劇都是真實的、不可復制的、獨一無二的演出。并且由于可以親身參與其中，觀眾的情緒極易調動，這點也是其它話劇形式所不容易達到的。美中不足的是主辦方對全局的掌控、引導乏力，就算是代為補繳了捐款，也并沒有使本劇的討論回到如何捐款的正途。而這種對演出過程的弱勢把控極易模糊本劇與研討會、辯論會、乃至游戲的區別，正如一名觀眾散場時所說，“感覺這部戲就像一場桌游?！?/span>

盡管這部戲并不完美，但是仍要感謝院方把這種浸入式的演出方式引入我國。時至今日，話劇發展呈現多元化的趨勢，各種藝術形式之間相互借鑒、多向交叉發展。浸入式話劇也是我們對創造群眾滿意話劇的探索方向之一，我衷心希望通過此次邀請展的“他山”之石可以為我國的話劇事業的發展碰撞出新的火花。

作者簡介

陳欣，天津人，北京大學法學學士，同濟大學軟件工程碩士，中國法學會監獄法學會會員，工作于市委某辦。

天津大劇院

地址：河西區平江道58號增1號（文化中心內）?

票務電話：

022-83882000 83882008

官方網站：http://www.tjgtheatre.org

官方微店：點擊頁尾“閱讀原文”

點擊閱讀原文 關注天津大劇院近期演出